♞ / TO 2018


Bon Iver - Holocene





01.

我在 2018年初就一如往常地回到這裡,打算慣例般的寫下每一年的最初,回顧了好幾年前的記錄,時間停在2017年,看見自己的穩定。
這樣的感覺也一直延續到了今年,導致一時之間,我不太確定自己還能寫下什麼。

這幾天宋尚緯新出版了《好人》的詩集,在他的自序中看見,之所以寫下這些詩集,一開始是為了平息心中的憤怒而寫。

接著,發覺我也是這樣子的。

無法得知從什麼時候開始(總之就是有意識以來),我的心中充滿了怨懟與憤怒。
為世上的單一標準,為自己明知卻沒有勇氣的另尋道路,為迎合、為失落、為不夠努力的自己,為世界的運作,為人們毫無邏輯的情感處事感到憤怒。
在這幾年,我發現那股憤怒漸漸地平息許多。

於是我想,試著描述這些吧。



02.

我認為自己的轉捩點是從發現自己無法自殺開始的。
而真正開始讓內心的憤怒平息,是當我開始學著與自己和好,有了自我察覺的能力開始。

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天資聰穎的人,但也不是特別糟糕的人。
而正是這樣不上不下的情況,以及內心的慾望、惰性,讓我的心中總是充滿各種情緒。
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獲得70、80分的表現,但若要再精進到100分,是我幾乎沒有達成過的階段(也因此我非常羨慕能夠堅持為自己努力的朋友們,這個狀況我到現在都還不一定有所改善。)

以前想要將事情做好,都是為了獲得外在的肯定(讓家人安心、讓朋友肯定、讓師長肯定、讓外界眼光肯定)
那些肯定無論大小,在我心中都沒有任何感想,它們並不會讓我逐漸肯定自己,只是能夠讓我不否定自己、保護我的尊嚴與行動自由。
而在這以後,再沒有更大的動力,驅使自己前往更好的階段。

真正的自我在這時候顯現出來,例如:「好想當個廢物」、「好想要什麼都不想」、「好想要休息」、「好想要快樂的活著」。

我總是在與這樣的聲音抗衡,對真正的自我感到憤怒:「你沒有資格」、「你就是這樣想才會無法成為100分」、「你不努力之後沒有人為你負責」、「怠惰的心真是可恥」、「自作自受,活該」、「比別人笨還不努力,有什麼資格活著?」、「不是最好就沒有價值」、「比你還聰明的人比你更努力,你還這個樣子」

但是,在達到70、80分之前,那個階段的努力徹底被忽視了。
一直以來沒有察覺,最後也不知道如何察覺,久而久之,自己真正想要的,真正適合的也都不清楚了,對於自己與世上的規則,只感到不舒適、憤怒、委屈。

接著,當試著努力做滿100分的路上,真實的需求再也壓抑不住,偷偷休息的時候,巨大的羞愧與罪惡感便會排山倒海的襲來。

除了再次進入謾罵自己的惡性循環,也害怕自己不斷重複這樣的循環,害怕自己就這樣不知不覺的往深淵墜落,變成最糟糕的那種人。
儘管自己不偷不搶,好好活著,也會以「知而不為即是過錯」,將莫須有的罪名定在自己的身上。



03.

像這樣精神上的痛苦,慢慢的也影響到我的行動。
內在的壓力是看不出來的,但是外在的辛苦與傷害是易顯的。
讓自己去尋找辛苦的事情做,承擔其他人沒有辦法承擔之事,放任自己受傷,讓自己暴露在危險的情況下,反而會讓我覺得安心。
當自己越辛苦、受的傷越多,(在我的邏輯中)外界應該覺得「他已經很辛苦了,就不要再要求了」,再有了這樣的前提之下,我才能真正能夠獲得理所當然,真正的休息。

這樣的思考其實是非常危險的。

我漠視了自己的需求,也喪失察覺自己受傷與疲憊的感受(無論心理或是身理)
記得有一次在工廠做作品時,我的幾隻手指鋸子劃傷,我仍然沒有任何情緒,沒有驚慌也沒有傷心,抱著處理事情的心態,就是沖了水包了OK蹦繼續回到作業,事後那幾隻手指痛了一兩個月才痊癒,而我當時為這些傷口感到安心甚至有些愉悅,覺得是自己努力的痕跡。

在前一間公司也是這樣的,沒有察覺長期精神暴力所造成的傷害(或者說我根本不知道那會造成傷害,我的傷害察覺能力非常低,只覺得痛苦的原因都來自於自己的能力不足,沒什麼好說的)
也因此在離職後,對設計留下非常巨大的陰影,一打開軟體就就渾身反胃,無法動彈。

總之,外界的眼光影響了我非常多,我常常覺得失去了外界的肯定,我就不再需要活著。
我懷抱著巨大的悲傷、恐懼、不安全感而活,也因此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夠活到20歲之後,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面對更巨大而複雜的世界。

這些紛亂的情緒與循環,小的時候我沒有辦法理解,更不奢望別人能夠理解。
我常常覺得別人的理解與自己不同,但這也是必然,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,但那時的我偏偏卻又不諒解他人的不理解,真的太痛了,獲得共感有如暫時的麻痺藥一般令我著迷。



04.

前幾段中提到,我一直固執地認為:當自己受的辛勞與苦痛越多,外界便會放棄對於我的期待與要求。

而這並不是成立的。

無論是在人際關係、學校中、或者是出了社會以後,我理解到這樣的事情是常態性存在。
也因此讓我萌生了死去的想法。

真的太累了,我都已經這樣了,卻也還不足夠,到底怎麼樣才能夠獲得真正的休息呢?
是不是真的要到了死亡,他們才會為自己的要求感到羞恥?他們真的會為我傷心嗎?說不定對他們來說我的在或不在完全沒有兩樣,但至少我能解脫了。

大概是懷著這樣的念頭,我一直覺得死亡是一個選擇。

而後來,我發現多數的死亡都非常痛苦,我沒有勇氣跨過那條界線,或許這樣的苦痛便是來自於生命本身份量,才需要在這之前付出那麼多的代價。
透過這樣的解讀之下,我感受到了些許自己的存在,擁有選擇死亡的權利讓我些許安心,「最壞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吧,既然無法死去,還是得生活。」

而既然得生活,想要的是又是什麼樣的生活呢?
慢慢的我開始思考起這件事情。



05.

雖然前面所述說到的,都是慾望與怠惰的自我,以及一個老是在憤怒的自我,但其實同一個時間,我的內心也有一個小小的,溫暖的我。

這個好的我並不是常常能夠被意識到,我猜或許是在,我常常睡前打電話給自己的那段時期,慢慢成長的(當時常因煩惱導致失眠,也不覺得他人能夠理解,只有自己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回答,才養出這樣的習慣)

另外,有一段時間我很著迷於一本書所述,關於認知自我的方式。
「你現在在什麼樣的階段?」「現在的感覺如何?」「期待自己能夠去到什麼樣的地方嗎?」類似這樣的問題,大概每個月,或是半年左右,當覺得心態焦躁迷惘的時候,我會試著寫下這些事情,來確定自己的真實情況。

透過理解自己,我開始與自己和好。
坦承自己的需求,理解自己的慾望、期待,那些憤怒也慢慢地減少與和緩了。

去年的年中至年末是我至今心態最友善的狀況,由於離職的關係,在空窗期間我試著為自己規劃、接案,透過自己的能力,發現我能夠配合自己的要求,達成真正想要做的事情。
察覺自己其實不用他人肯定,也有前進的能力,讓我有了小小的自信。

發現除了選擇死亡,還能夠有其他的選擇。



06.

儘管透過這樣的方式,一直以來的思考脈絡也不是瞬間就能夠扭轉的。
直到現在我的行為舉止也都留下這樣的痕跡,有好有壞,在心理狀態好的時候我能好好和自己溝通,不好的時候,也還是會迷失(這時候就好好迷失,不會因此而責怪自己)

憤怒的我變成了一個可靠而理智的角色,信任自己儘管短暫迷失也不會過度沈溺,在精神與肉體休息過後,自然而然便有了前進的動力。

這一連串的情況到了今年我才能細細的察覺與寫下,很多情況都是現在回頭,才發現當時的自己原來在傷害自己,或者原來在試著努力治療自己。

新的一年沒有過多的期待,只希望自己能夠好好保持現在的狀態。

回應別人的期待,初衷是為了帶給他人開心而想要做的。
但是在這之前,自己先了解、帶給自己的開心,有了能力以後,才能夠游刃有餘、發自內心的為他人付出。

不知道明年的我回頭看這篇文章時會是怎麼樣的,總之寫到這就像勵志心得一樣,覺得又八股、又慶幸。

今天就到這邊。



- 2018/01/21






留言